來源：視覺中國

作者 | 丁唯一

編輯 | 李歡歡

車撞上那堵半米高的圍墻時，麥可“人都是懵的”，他一直對自己的四驅版特斯拉Model Y很自信，沒想到還是在雪地里打了滑、出了事故。

那是2022年2月13日，麥可滑完雪驅車下山，“那天雪特別大，冬奧會的比賽都取消了，下山路上都是積雪，坡度還有點抖”，而且根據麥可的說法，當時車輛剛充滿電，動能回收本來就弱，路又滑，很容易出事。

麥可下車查看，發現受損的部位集中在左前角，維修店出具的維修單顯示，包括左前輪轂、左前輪胎、左前軸承等配件全部需要更換，其中要維修的大件是轉向機總成，維修費用超2萬元，目前總計費用已近5萬元。

麥可的這輛四驅高性能版Model Y購于2021年初，加上輪轂升級花的8000元，落地車價為37萬元。如果算上半個月的維修工時，他預計此次維修的總價將超過7萬元，大約為“車價的五分之一”。

如此高昂的維修費用著實令人難以接受。不過，麥可告訴未來汽車日報，這樣的維修費用已經算是“降價”了。麥可的另一輛特斯拉——一輛初代進口Model 3，幾年前停放在路邊的時候，車前葉子板被“踹”了一下，當時據維修人員評估，車輛受損部位無法進行鈑金修復，只能整體換掉。彼時特斯拉所用的不少零配件還需要進口，修好這個前葉子板麥可花了近2萬元。據未來汽車日報了解，正常的鈑金噴漆僅需500元左右。

“其實特斯拉的工時費（并不貴），算是市場價，主要是零配件貴。”麥可稱，不過對于車主來說也沒有別的選擇，“人家說訂貨就這么貴”。

麥可的遭遇只是冰山一角，越來越多嘗鮮的電動車主發現，修車貴、修車難，正在成為續航焦慮之外的又一大困擾。

昂貴的零配件

前不久，一位特斯拉車主的吐槽在網上引發了廣泛討論。從這位車主的爆料來看，特斯拉的維修費用堪稱天價。根據車主提供的照片，其Model Y由于倒車時操作不當撞到了墻角，車輛右后車尾嚴重塌陷，尾門和尾燈等部位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特斯拉官方售后人員在保險公司評估之后告訴該車主，這輛車的維修費用預計需要近20萬元，這個數字幾乎與車輛原價（28萬元）相當。

外媒Clean Technica也曾報道過一位紐約車主的類似經歷。該車主在挪車時將Model 3劃出了一道約10cm的凹痕，車輛的損傷情況并不算嚴重。不過，特斯拉授權維修店卻給出了6789.77美元（約合人民幣4.29萬元）的維修報價。

維修報價單 來源：Clean Technica

維修店稱，由于特斯拉采用一體壓鑄鋁合金車身，架構一旦受損無法修復，只能訂購原廠新件替換，外加上“電鍍藍”車漆需要上三層油漆和底漆，進一步推高了維修報價。新能源車險工作人員吳翔也表示，全鋁一體式車身，碰撞之后通常只能整體更換。作為對比，在線汽車保險計算機構Instant Estimator做過一個測算，一輛奔馳C級在發生類似前翼子板損傷和掉漆事故后，維修價格僅為824美元（約合人民幣5202元）。

在新能源汽車品牌中，特斯拉的制造工藝相對特殊，采用全鋁一體式車身的設計。由于鋁材較輕，大比例使用鋁，可以減輕車身重量，保證較長的續航里程。并且從制造層面來說，零部件化零為整，不僅提高了制造效率還能有效降低成本。但“副作用”在售后維修環節暴露無遺。

特斯拉并非個例，新能源汽車的售后維修費用普遍較高。

據河南廣播電視臺法治頻道報道，一位鄭州的蔚來車主曾由于駕駛不當導致車輛出現單車事故，致車輛左前輪爆胎和輪轂受損，維修費用高達14萬元；央視財經報道稱，一位深圳的北汽新能源車主在用車三年后，想更換電池，詢問4S店后得知更換電池的費用（4萬元）超過了車價（7萬元）的一半。

新能源汽車低廉的用車成本，似乎都在售后維修環節「補」回來了。

在汽車后市場從業多年的何濤告訴未來汽車日報，新能源汽車零配件貴是售后維修價格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汽車保險研究機構Zimlon就曾分析過特斯拉的配件成本，以Model S為例，其引擎蓋為1300美元（約合人民幣8208元），前保險杠總成為1650美元（約合人民幣10418元），前翼子板為999美元（約合人民幣6308元），后側門為930美元（約合人民幣5872元），天窗為4500美元（約合人民幣28413元），價格不菲。

何濤表示，汽車零配件包括空調濾芯這種易損件，也包括保險杠、車門等這樣的覆蓋件，這些配件都是碰撞之后非常容易損壞的。“在新能源汽車后市場中，副廠件比較少，配件都集中在廠商手里，價格自然比較高。”

副廠件少的原因有兩點。一方面，第三方配件商很難突破新能源車的技術，“比如特斯拉的一體式車身，技術門檻高，第三方難以仿制”。

另一方面，新能源汽車保有量仍然較小。以頭部新勢力為例，銷量好的情況下每月也僅有1萬輛左右。這樣的體量對于第三方配件商來說，并不是個“劃算”的生意。開模費用不菲，“第三方廠商只有在產量和銷量都十分樂觀的情況下，才會去生產相關配件。”

此外，新能源車型的更新迭代很快，“可能去年車型的零配件，今年就用不了了”。何濤稱，零配件設計出現微小的改動都需要重新開模，“對于維修市場來說，成本過高，（如果銷量規模不大）很難收回本”。

維修人才缺口巨大

比起零配件昂貴，更艱難的是維修人才難覓。

美國全國汽車經銷商協會曾表示，美國汽車市場中零售汽車行業每年需要約7.6萬名新技術人員來填補職位空缺。這樣的窘境在新能源領域被進一步加劇。在中國電池工程師年會暨電池產業鏈技術精英交流會上，北京綠色智匯能源技術研究院技術總監張旻昱推測，新能源汽車的售后人員，包括儲能的售后、維修和定檢人員的缺口，一年有10萬人。

從技術層面來看，新能源汽車尤其是純電動汽車與燃油車的差異較大，燃油車的發動機、變速箱、進排氣、驅動橋、傳動鏈、排氣消聲系統等傳統零部件，被“三電系統”（動力電池、電機、電控）取而代之。

一位從事新能源汽車售后工作的人士表示，修理新能源汽車，需要學習高低壓電路、電機控制系統，DC/DC轉化系統、充電控制系統驅動電機控制等，這些系統在燃油車上基本是沒有的。“新能源汽車維修人員必須要配備低壓電工證，并且都要有維修經驗。”從事汽車售后服務工作多年的岳衛廣告訴未來汽車日報。

數據公司We Predict曾經對2016-2021年間的1900萬輛汽車進行了長時間的評估，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售后技術人員診斷電動汽車，所需要的時間是汽油車的2倍、修復時間長了1.5倍。“大多數維修工作都集中在純電車型的特定組件上，比如布線問題、充電問題等。”

更大的挑戰來自于電動車的智能化特性，例如“OTA升級”等全新的概念，要求維修技師不光會修車，還要跟上軟件系統的技術更新。比如遇到車機問題時，岳衛廣會“先做檢查，如果解決不了，就申請總部的技術支持”。

來源：視覺中國

技術路線變了，汽車產品也變了，尤其是智能化加持，導致新能源汽車維修面臨著巨大的人才缺口。

龍瑞三友新能源汽車技術有限公司總經理陶昕在接受中國汽車報采訪時表示，目前新能源汽車維修人才短缺主要體現在“電池檢測及維護技工”、“充電樁故障維修技工”和“大數據分析工程師”。

他表示，傳統汽車的維修技工無法滿足電動車電氣化檢測、維護維修的需求。充電樁數量隨著新能源汽車保有量增加而井噴，充電樁安裝、檢驗專業或將成為新工種。最后，新能源車相對于傳統燃油車來說，在使用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電池相關數據，但能夠進行這些數據分析的專業人才卻寥寥無幾。

不受保險公司待見？

“保險公司在我身上虧了不少，”麥可調侃稱。事實上，新能源汽車的維修難度和成本都高，幾乎已經讓保險公司“望而卻步”。

2021年的最后一周，特斯拉因為“巨額保費”登上了熱搜，多位車主反映稱Model 3和Model Y兩款車型的商業險保費仿佛坐上了過山車。一輛售價為34.79萬元的特斯拉Model Y長續航版的商業保險價格最高時竟超過了1.5萬元/年。一位特斯拉準車主在社交平臺無奈吐槽道，自己的新車還沒到手，保險費用卻一夜之間從9000元漲到了1.7萬元。第二天，保險費用再次驟降7000元，大起大落堪比股市。

那段時間，除了特斯拉，小鵬、理想和比亞迪等新能源車企的商業險也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上調。

彼時，小鵬汽車表示全線車型的保費漲幅為2.9%-18.2%不等。蔚來汽車服務運營負責人魯劍瀟在2021年底的一場溝通會中表示，蔚來的保費也在發生漲跌的變化，幅度為10%左右。

吳翔告訴未來汽車日報，汽車的保費一向是和維修費用成正比的。新能源汽車維修費用高居不下，直接導致保險價格上漲。“一直以來保險公司為新能源車投保都是做虧本買賣。”

“對于保險公司來講，在理賠過程中最大的一部分開支就是配件開支，新能源汽車配件壟斷導致維修渠道單一（且零部件價格高昂），導致保險公司的賠付成本特別高。”吳翔解釋稱。

何濤也印證了“壟斷”說法，新能源汽車的核心零部件被汽車廠商牢牢握在手中。“比如車機系統的一些檢測接口沒有開放給第三方修理廠，就算（第三方）購買檢測儀器，拿不到車輛的數據，也沒辦法修。”他認為，車機系統越來越復雜，電動車的智能化程度越高，配件渠道被壟斷的現象可能會愈發嚴重，這就意味著新能源汽車的維修費用很難降下來。

拋開成本，對于保險公司來說，“出險率”是影響保費高低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據中國銀保信數據顯示，從2016年到2020年上半年，新能源汽車整體出險頻率高于非新能源汽車3.6%，家用車新能源汽車的出險率更是高于非新能源車9.3%。并且，家用新能源車型的按均賠款（平均每臺車賠付金額）也高于非新能源汽車2.7%。

新能源汽車&非新能源汽車出險率對比 來源：中國銀保信

吳翔認為，新能源汽車具備較高的智能化程度，“任何小碰撞都有可能損壞集成部件，甚至是小插口受損，保險公司都要賠付2、3萬元”。并且，由于電動車的加速性能普遍優于燃油車，無形之中“也增加了事故發生的概率”。
近兩年，新能源汽車儼然已駛入飛速發展的快車道，乘聯會已經把2022年新能源乘用車銷量預期由480萬輛上調到550萬輛以上，并預計2022年新能源汽車銷量有望突破600萬輛，滲透率將達22%左右。中汽協也預測，2022年新能源汽車銷量或將同比增長47%至500萬輛。

新能源車越賣越多，隨之產生的問題也與日俱增。至少從售后維修這個環節來看，需要補足的地方還有許多。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麥可、吳翔、何濤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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