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一個如此魔幻的年份：我們既沒有猜到開始，也沒有猜到結局。

年初，“1月份汽車零售暴跌21.5%，2月份近50%廠家終端交付量為個位數，專家預計全年車市降幅30%......，”

歲末，“特斯拉12月份市值突破8000億美元，五菱MINI EV月銷35388輛，一汽-大眾全年產銷再次突破210萬輛......，”

這是一個糟糕的年份，許多熟悉的朋友，在你我的朋友圈中不經意地消失，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這又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年份，劣幣被無情清除，愈努力，愈獨善其身。

一開始，以為2020年被新冠按下了暫停鍵，哪料，這個世界被按下了快進鍵。從來沒有一個時間刻度，上一刻是電閃雷鳴，下一刻陽春白雪。但新冠像極了一臺刻薄的時間機器：把2030年帶到了2020年，把趨勢固化成現實——恍若先知駕臨人間。

一邊是艱辛迎著光明前行，怯魅未知，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追光而行；一邊是中道而廢，知難而退，投機者再無立錐之地。

還記得去年7月的《走夜路，覓微光|車市半年報》嗎？“磨定力，走遠路，最黑的夜里，唯有勇敢和堅定的慧眼，最先沖破隧道盡頭那一縷微光。”此去經年，勇敢者沖破隧道，迎著陽光的方向，落魄者原形畢露，凄慘離場。

從前，日短夜長（《從此，日短夜長 | 溫故2019》）；往后，一別兩寬。

一邊是魔幻，一邊是奇跡

唯有經歷過2020年的蕩氣回腸，才會對蹉跎如此感同身受。

1月11日下午，乘聯會發布數據顯示，2020年全年乘用車總量達到2012.1萬輛，同比下滑6.2%。

“-20.5%、-81.6%、-48.1%、-3.5%，6.2%，1.2%，7.7%，7.0%，8.9%，8.8%，11.3%，6.8%。”12個枯燥的數字，代表著2020年乘用車市場12個月增速，這些蜿蜒曲折的數字的背后，值得你我一讀再讀。它不僅讓人品味“深V反彈”的魔力，還有那逐月回彈的溫柔。

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的每一天，我一直都在強迫自己思考：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撐中國汽車如此波瀾壯闊的“深V反彈”？在去年上半年，最樂觀的估計來自我自己：降幅-15%；最悲觀的估計是《天天汽車》創始人徐鋒，他對全年車市深度看空至“降幅-30%”。

隨著疫情管制逐步放松，車市走勢一路走來，一路狠狠朝著我和徐鋒老師“啪啪打臉”。我們開始厚著臉皮自圓其說，然后煞有其事做起“事后諸葛”，一邊自嘲寬慰彼此，一邊搖頭難以置信。

溫和的刺激和緩慢復蘇的消費信心、豪華車的意外驚喜和低線市場的止跌回升，從5月份開始，多重利好一路護送著市場擺脫疫情影響、橫沖直撞走出低谷。

新能源市場帶來歲末的歡喜。2020年新能源車批發銷量117.0萬輛，同比增長12.0%，2020年新能源車零售110.9萬輛，同比增長9.8%，大幅度跑贏車市大盤。

豪華車在2020年達到乘用車市場史無前例的13%份額，全年總量超過250萬輛，繼續成為中國升級消費紅利最大獲益者；豐田/本田/日產三大日本品牌引領合資反彈，市場份額達到24%的歷史新高，直逼德系的25%。

自主品牌的2020年表現笑中帶淚。上半年市場份額一度跌入32%的深淵，隨后從7月份開始強勢復蘇，長安、吉利、奇瑞和長城火線反攻；榮威、傳祺溫暖反彈；蔚來、小鵬和五菱MINI EV帶電回歸。

去年11月份，自主品牌的月度份額快速回升到40.2%，創下兩年來的月度新高。全年份額強勁回升到36.9%，雖然距離2017年最高45%份額差距不小，但是下半年，吉利、長城你追我趕，長安、蔚來日新日高的姿態，讓人血脈噴張。

但是，一汽和長安的奮進，吉利和長城的堅韌與執著；與華晨&眾泰爭相破產、王曉麟&戴雷狼狽逃離的蕭索花開兩朵，這邊廂璀璨奪目，那邊廂歲月蹉跎。

時代從此劃分

他之欣喜，我自悲傷。

2020年11月30日，湖北大冶，我的家鄉，漢龍汽車發布一份“關于公司正式停產停工”的紅頭文件在我的家鄉同學群、鄉賢群和朋友圈里面廣為流傳。

稍晚的12月23日，漢龍汽車的控股股東眾泰汽車正式宣告破產，在悲憫數以萬計員工生計失去著落的同時，陣痛的背后閃爍著真理的曙光。

早在三年多前，斯年夏日，我們一干同事，從浙江永康到安徽、從江西到湖北，一路追尋，一路疑惑，最終在2017年9月份《汽車公社》雜志的封面報道中，以《眾泰模式的終結》（【眾泰的黃昏】眾泰模式的終結？）表達我們的擔憂和思考，但就在見刊之前7月13日，在歡呼和期盼中，眾泰旗下的一款高仿車駛下大冶漢龍汽車的生產線。

在更早的2015年，我曾經當面勸阻時任家鄉的父母官“謹慎上馬眾泰大冶項目（漢龍汽車）”，但是我的善意，在狂熱的造車浪潮和地方產業轉型沖動面前，蒼白又無力。

這些年，眾泰、銅峰、鐵牛、金馬，漢騰、君馬和漢龍都是應建仁成功的助推器，但是最終，它們也紛紛成為眾泰汽車的掘墓人。

眾泰、青年、力帆、海馬......，諸多靠近懸崖的弱勢品牌在作最后的努力與掙扎，但它們不幸相遇在2020年，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良幣驅散劣幣，時代從此劃分，一念之間，那天，那海，那山川，純粹而透亮。

去年夏天，汽車公社的同事兵分三路，分別前往江西、安徽和江蘇，全面調查造車新勢力在中國智能化汽車元年的生存狀況，最終在2020年8月刊封面故事《賭局！結局？》（他們是如何把一個產業搞黃的？）中鮮活而殘酷地呈現，它們用成就褒獎成長，它們用墜落懲罰套利。

這是一個告別的時代，有人轟轟烈烈，有人平靜似水。從武漢到長春，從東北到長春，生于1957年的徐平，在6月18日這天功成身退，悄悄歸隱江湖。7月31日，同樣生于1957年的徐和誼，在執掌北汽逾14年之后卸下重擔。

有人功成身退，有人抖落一地雞毛。12月4日，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長祁玉民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14天之前，華晨汽車剛剛恥辱地宣布尋求破產重整，執掌華晨15年的祁玉民就被調查。在他任上，自主翹楚“華晨中華”悲劇性地一路下行，和失守25%華晨寶馬股份，祁玉民難辭其咎。

在去年那個最熱的夏天里，賽麟汽車王曉麟隔空對懟如皋政府、博駿黃希鳴大玩“金蟬脫殼”、拜騰汽車戴雷悄悄逃離回德國。

亂飛的“黑天鵝”讓當初的美好有了新的結局，它們或許不甚美好，但是丑陋抖落凡塵，天使重回人間。

勇敢者追光而行

“特斯拉最終會達到什么高度？”2020年8月26日，成都，青城山六善酒店，一個清涼的初秋晚上，小鵬汽車創辦人何小鵬突然拋出時下兩個非常熱門而敏感的話題。

8月份，在中國汽車市場快速復蘇的推動之下，小鵬的交付量快速上升到2619輛，特斯拉的交付和市值比創新高。

稍早的2020年5月19日，晚上，柳州，上汽通用五菱銷售公司總經理薛海濤拿出手機，翻開即將上市的MINI EV，有些驕傲，又有些忐忑地問：“你覺得月銷量可以到多少？”，沒有遲疑，我很快給出了答案：“如果車價不到5萬元，月銷高看2萬輛！”

結果比期待更美妙。MINI EV最高月銷摸高到驚人的3萬輛，不僅推動連跌一年多的上汽通用五菱重回復興之路，還帶動了沉寂大半年的新能源市場一舉擺脫困境，特斯拉、蔚來和五菱MINI EV，從3萬元到50萬元，電動汽車在2020年的歲末迸發出火熱的激情，上半年備受折磨的新能源市場惡狠狠的揚眉吐氣。

獨酌不成局，群芳終成畫。傳統的強者從未放棄話語權。2020年7月10日，長春車展現場，一汽紅旗銷售公司總經理陳旭說，“2020年將保質保量地完成20萬輛的既定目標！”就在12月27日，紅旗驕傲地宣布20萬輛目標提前達成。

好消息趕著牛兒喜來報。1月4號開始，長安、吉利、長城、上汽和廣汽五家自主品牌不約而同，而又不失默契地宣布2020年逆市上揚的靚麗數字。

“馬太效應”繼續顯示出強大的威力。2020年11月，前十強自主品牌銷量占比已經高達73.5%，而2019年全年，這個數值還是67.6%。從2015年到2018年，53.9%、53.0%、66.7%、65.5%……盡管有階段性起伏，但是曲折向上、堅定不移。

隨后，東風日產、南北豐田/本田/大眾，和漩渦中的上汽通用紛紛發布了2020年的業績單。豐田和本田毫無懸念地大幅增長，繼續夯實自己的領先優勢；依靠強大的軒逸，東風日產霸氣地確保增長。

驚訝來自上汽通用。下半年開始，背水一戰的上汽通用啟動“以價搏命”式肉搏戰，雖然代價巨大，但是確保了全年銷量從上半年銳減33.31%，頑強追趕到全年跌幅收窄到8.29%。

意外來自南北大眾。“帕薩特事件”余波未來，斯柯達疲態百出，上汽大眾以24.79%的負增長結束難堪的2020年；而一汽-大眾三大品牌齊進，年銷售216.19萬輛，同比增長1.5%，成為國內唯一一家產銷均突破200萬輛的乘用車企業。

這使得上汽大眾的155.55萬輛一讀不忍看、再讀雙淚流。在上海和長春30多年來最冰冷的冬日里，南北大眾一別兩寬，各領喜悲。

人人都說特斯拉

1月4日，寧德時代在新年的第一個交易日同比激增15%，收盤時以9400億元的市值新高，與2020年告別，向未來招手。

1月6日，在嘲諷、抨擊、困惑和不解中，時間護送著特斯拉達到令人目瞪口呆的新高度，8000億美元的市值，配合著區區不到50萬輛的中小型企業的規模，在這個魔幻的時代里，朝著傳統冷笑。

資本以科技的名義蜂擁而至，現代與未來在這一刻曖昧相擁。特斯拉天啟般的高度，讓未來如此肆意踐踏當下。它被華爾街、五道口和波斯灣同時譽為“通向未來消費和科技的完美結合”，在2018年之后，入股特斯拉的資本構成中，來自中東石油財團的資金比例，前所未有地熱情高漲。

你能料到：石油大亨們選擇“死敵”電池和電動汽車，向過往揮手，向未來諂媚表白？

各美其美，美美與共。1月9日晚上19:30，在萬眾車主和媒體的注目下，一輛全新的蔚來ET7破光而出，這款定價45萬左右的C級豪華電動車不僅直指寶馬5系/奔馳E級/奧迪A6L這些傳統豪強，李斌堅決地在更高的市場，與特斯拉正面碰撞。

稍早的時候，特斯拉Model Y新年突然放價，以33.99萬元的價格引爆2021年的新年新局。但是，蔚來ET7的攀高而上更加令人驕傲，不僅是主場作戰的倔強和自信，還是決心與最強對手直道超車的勇氣與膽識。

好事不都眷顧寵兒。在歐洲，特斯拉的高燒已經開始消退，大眾ID.2020年登頂歐洲電動車冠軍，亞軍仍然是雷諾Zoe，特斯拉已經退居第三，而且，下半年特斯拉的市占率有加速下行的趨勢。

電動車戰略最徹底的挪威火速來報。在它全年141412輛年度銷量中，純電動車達到76789輛，占比首次超過一半，達54.3%。其中大眾品牌電動車（主要是ID.4）14083輛第一，特斯拉Model 3讓位到第二，奧迪e-tron9227輛緊追不舍。

除了在中國，特斯拉開始已經在歐洲習慣被超越。這不禁讓人好奇追問：特斯拉在全球和中國，它究竟是一條鯰魚，還是一頭鯊魚？

每每不懂的時候，不妨回味一下歷史。30年之前，朱镕基總理力排眾議，圍繞上海大眾合資生產桑塔納的機會，建立“零部件共同體”國產化體系，一舉奠定了中國汽車工業的基礎，零部件配套體系實現了中國汽車產業的第一次飛躍，改變了與國外相差30年的落后局面。

30年之后，特斯拉應該在扮演著類似的角色——它以強大的號召力，推動著中國電動化朝向陽光的方向。然后，蔚來、小鵬和比亞迪們，完成在自己本土市場的接近和超越，最終實現智能化和電動化的國家使命。

是的，新能源市場在下半年迸發的熱情，激發起比亞迪沉寂太久的火熱。用一款出色的“漢”，與過去三年的起起伏伏瀟灑告別，與悲傷再見，是不是很酷？

“漢”是如此特別，它不僅是中華民族的命名起點，它所對應的漢朝，是中國告別偏安，開疆拓土、與世界融合的新起點，和新高度。

特斯拉、蔚來和比亞迪們還會糾纏很久，很久！如果無法反抗，就心甘情愿地躺下，姿勢妖嬈，成為最亮眼的那棵韭菜吧——至少，它百媚千嬌，迎風招展。

去故而就新

從此，時間二分，世界天啟：一曰公元2020年前，一曰，公元2020年后。新年伊始，巨變騎在壯碩的牛背，迎面而來。

1月6日這一天，“美麗風景線”驚訝地出現在民主燈塔的“塔尖”——美國國會大廈；這一天，馬斯克以1910億美元的財富，超過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登頂全球首富榜。2020年一整年，特斯拉的股價以瞠目結舌的速度，在悲憫和廢墟中，讓奇跡一再踩踏奇跡。還是這一天，1月6日，比特幣以4萬美元的新高度，宣布一個“數字黃金”時代的潛在到來。

從蘋果到亞馬遜，從臉書到特斯拉，一切都昭示著數字化就是當前這個世紀進程的下一個篇章——即經濟的去物質化。

2020年新冠病毒所造成的痛苦促使人們停下腳步，開始反思：這場疫情所揭示出的不公平和危險以及創新的希望，意味著今年將作為一切都改變了的一年而被人們銘記。

而從這些苦難灰燼中，將會崛起這樣一種意識，即生命的意義是珍藏，還是應該活在當下？

早在2000多年前，楚人宋玉在《楚辭 九辯》中發出“愴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的吶喊，這是中國獨有的一種力量——在悲秋中自憐，于危局中自強。向內躬身自省，向外不屈圖強，這一直是我們這個民族生生不息的強大力量。

幸運的是，一場席卷全球的災難不僅帶來了變革的需要，還將指明前進的方向。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它已經起到了創新引擎的作用。

或者說，過去50年來，“石油+美元”捆綁的全球能源+金融成長與存在模式，正在逐漸過渡到“電池+數字貨幣”的全新模式。（這個話題，將在1月底2月初《汽車公社》年度策劃《2021格局與趨勢（上、中、下）》里深入展開討論。）

除了美國之外，包括中國在內的主要國家已經在2020年紛紛發布“碳中和”時間表，氣候因素將進一步推動用可再生能源替代化石燃料的緊迫性。太陽能和風能不需要燃料、儲罐、管道、軌道車輛或油輪。這場大流行通過壓低化石燃料價格以及抑制相關投資加速了這種轉變。

到2025年，大眾汽車5年累計投入500億歐元；豐田方面計劃，他們將力爭在2025年實現全球每年銷售約550萬輛電氣化汽車，其中純電動和燃料電池車型的規模將達到100萬輛以上。

2020年最后一個月，扎根中國一年之后，備受爭議的奔馳EQC在中國的銷量首次突破1000輛，這難得的溫暖，讓康林松隔著千山萬水都喜不自禁，宛如冬去春來。

大眾、豐田和奔馳，這些在傳統市場積蓄巨大勢能的巨人們，決心與特斯拉放手一搏，拒絕成為悲情的諾基亞、哭泣的格桑花。

1月11日晚上，蔚來ET7發布會結束之后的首個美股交易日，蔚來汽車市值一開盤就沖破千億美金。幾個小時前，結束行程的李斌，在成都機場“金拱門”抽空吃了一頓巨無霸，這個安徽鄉下走出來的放牛娃，把自己修煉成最倔強的勇士，迎著馬斯克刀鋒的方向，勇敢飛翔。

關于2021年的市場預測、趨勢和大事件討論，請關注1月底2月初推出的《汽車公社》年度策劃：《2021格局與趨勢（上）：唯有熱愛，可抵歲月悠長》

文/衛金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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