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新能源汽車產業的發展，帶動了巨大的充電站建設需求。進入2020年，隨著充電樁被納入新基建，更推高了社會建設充電站的熱情。各地紛紛出臺支持政策，甚至補貼政策。

新建充電站需要有合適的場地。公交專用充電站的建設只要緊靠公交站場、線路沿線尋找空間足夠、土地合規的空地就可以，但社會公共充電站不行。

社會公共充電站的選址，除了空間、合規的基礎條件，客流是最核心的要素。有足夠多的外來充電客戶充電站才能實現盈利。

之前的文章《從民營加油站40年發展歷程看充電站的未來》有提到，充電本質上是一項到店服務，而到店服務是有服務覆蓋范圍的，覆蓋范圍以外的客戶不會來消費。充電站根據規模對應的覆蓋范圍在3-5公里。

上規模的充電站，超過70%的固定資產投入，都是如地面硬化、高低壓土建、變壓器等不可動產，一旦投入，就不能再回收。因此，建設前的投資調查非常重要。

在業內，憑經驗、憑感覺建站是普遍現象，但這樣的投資決策是不穩健、不可持續的。如何能較為科學的進行盡職調查，降低投資風險，應當是充電站經營者需要持續思考的問題。

剛好，這幾天熱度非凡的瑞幸咖啡"自爆"事件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樣板。作為一名吃瓜群眾，除了吃造假本身的瓜外，作為事件源頭的一份89頁的渾水做空報告同樣看點十足（后臺回復“瑞幸"可獲得pdf報告原文）。

渾水看空報告首頁。圖片：報告原文。

渾水的這個空看報告調查周密、數據詳實、測算精確，跳出瑞幸咖啡造假本身，我們能從這份來自頂尖第三方咨詢公司的看空報告中，了解并學習專業調查公司是如何組織一項調查、如何收集數據、如何推導調查結論，再應用到充電站投資評估中。

本文關于渾水看空報告的資料，主要來源于渾水的報告原文和公眾號“燃財經”發布的文章《做空報告參與者講述：我們是這樣調查瑞幸的》。

01

渾水看空報告是如何制作的

我們將從如何設計調研、如何開展實地調研、如何分析數據和如何展示結論這四個角度，展開渾水這份專業調研報告。據悉這份報告是由雪湖資本制作、渾水發布，為了便于展開，本文統一用渾水指代制作者。

如何確定調研的思路

基本思路為：初測算——預調查——專家訪談形成研判——大規模開展實地調查。

最初，渾水通過對行業的認識和公開數據的分析，進行了初步的測算，得出了"瑞幸不可能盈利，也不能通過擴大規模實現盈利，存在財務造假可能"的初步想法。

接著，通過安排幾十個人去門店數人頭，發現了客流和財報不符，存在重大疑點，決定看空。

然后，聯系行業專家進行專家訪談，從去年8月持續到12月，訪談重點為是否看好其商業模式、運營數據的真實性、運營成本的真實性。通過專家觀點的匯總，形成整體的研判，造假的觀點得到支撐，針對性對幾個關鍵點進行調研。

最后，在全國范圍集中開展大規模的實地調研，時間約1個月，再結合其他線上資料，形成最終的數據記錄。

可以看到，渾水是先經過了充分的預調研、討論并形成關鍵調研指標后，才開展大規模實地調查，這樣做是為了成本可控、調研準確、避免遺漏要點。

如何通過調研獲得數據

渾水需要在全國40多個城市400多家門店同時開展實地調研，需要大量的現場調研員執行。如何保證數據全面、準確、無遺漏，避免調研員謊報數據、錯誤統計等造成的數據失真，其實是非常困難的工作。渾水主要使用了以下辦法：

第一，進行話術培訓。因為需要統計從早上開門一直到晚上結業的客流，調研員需要學會避免店員起疑，比如謊稱為了寫論文需要在店內待一天。如果店員起疑就調換人接著統計，避免中斷。

第二，明確統計的流程。包括填寫指定問卷、定位截圖、現場照片、上下班打卡、記錄門店座位數、具體技術方法、中斷時間控制等。明確、清晰的要求能保證不同的調研員能提交統一、完整的數據，減少個體差異、個人理解帶來的影響。

瑞幸調研群截圖。圖片：燃財經

第三，及時的數據校驗。渾水要求調研員每天打卡、每一個動作都要留檔、出詳細的執行證明文件、每天都要上傳當天數據，并安排自身員工調研數據來和兼職調研員的調研數據進行對比，如果結果差異較大，則重點排查。同時，如果調研員記錄的數據不完整或者被調查出調研人不在店內、虛假統計，則作廢此數據重新派人統計。數據校驗使得收集上來數據真實、有效。

除了實地蹲點，報告還展現了花樣百出的數據來源，包括但不限于：用戶消費小票、公開財務報表、用戶消費發票、媒體公開報道、管理層訪談、公開股權結構、大股東背景、公司公告、銷售合同、征信系統、房屋租賃合同、第三方咨詢公司研報、專業機構及期刊研報、國家特許經營信息管理系統、微信公眾號、關聯方財報、瑞幸微信管理群。

如何分析數據

為了得到實錘，報告展示了絕佳的完備性、嚴謹性和邏輯性。

完備性上，渾水對38個城市的620家門店進行了981天次的實地調研，收集了來自45個城市2213家店的10119名顧客的25843張小票，通過人工蹲點和錄像，對每家店從開門到關門進行調查，平均一天11.5小時，數據非常詳盡。

渾水展示了部分來源用戶消費小票的實拍圖，增加了數據可信度。圖片：報告原文。

嚴謹性上，報告描述了很多細節，以保證統計嚴謹。如通過門店類型分類（辦公室、商場、學校、居民區、交通樞紐、酒店和其他），再進行抽樣調查。再如要求調查員用視頻監控客流，如果視頻缺少10分鐘以上的數據，則判定為失效數據，去掉這一全天的數據。因此，首次收集的有效數據只有54%，但最終呈現的數據卻能真實準確并完成100%覆蓋。

邏輯性上，報告很多結論是通過至少兩個層面進行分析，通過多方面的數據進行相互驗證，使得有多個證據指向某一項結論，推導邏輯嚴密。如為了證明瑞幸單店訂單量作假，渾水至少使用了現場蹲點數客流和數消費小票取餐碼兩種方法驗證。

同時，為了體現差異、突出結論，渾水也做了大量對比。如實際調研數據和瑞幸公布數據的對比、不同國家人均咖啡因攝入量的對比、人均GDP和人均咖啡因攝入量關系的對比，而瑞幸和標桿星巴克的對比，還從客戶體驗、員工關系、品牌、推廣費用、選址、裝備、促銷、產品研發、擴張態度、特許經營態度、非核心產品11個維度進行了比較。

如何展示結論

除了扎實的數據，其簡潔、明了、有力的文章結構和展示形式，也非常值得學習。

報告開頭，報告開宗明義地列明了文章兩大部分：瑞幸造假和商業模式破產，并直接列出了主要綱領——五大實錘、六大警示、五大商業缺陷，讓讀者清晰地了解文章結構。其后續具體的內容，也緊扣核心綱領，一一提供支撐。

在具體數據展示中，使用了大量圖表。表格只使用1到2種顏色，工整、干凈、美觀，重點突出。有來自現場的實拍圖，增加了數據可信度。部分圖片圈出了關鍵信息，并進行了解析，使人關注到重點。圖文之間，有概括性的文字，不是對圖標的復數，而是關鍵性的總結、延申，對于結論性語句，進行下劃線、加粗突出。

渾水會在圖片中圈出要點并作注釋，對于關鍵信息，會做簡單分析。圖片：報告原文。

總的來說，拋開報告展示的內容，只觀察其報告結構、邏輯甚至排版，都非常受益。

02

充電站盡調應當如何開展

看完優秀的渾水報告，也希望能從中學習到一些方法并運用到實際工作中去。

我們做充電站投資盡調，有哪些值得借鑒的呢？

其實也是如上幾個重點：如何設計調研、如何執行調研、如何進行分析。

在設計調研時，我們應當先周全考慮。我們的最終訴求，就是希望得到結論，某一充電站投還是不投。通過反向推演，我們能建立一個基本的調研框架。

調研思路示例

一個清晰的思路，能讓我們在諸多頭緒中理清調研的關鍵點。如果沒有充分思考，盲目地開展調研，那你得到的，將是來自一線調查員的一大堆無邊際、開放式、個人情感濃烈的感性描述。這不是我們期望的。

同時，我們組織調研時，需要有明確的調研流程、調研指引和統計記錄表格。尤其是多人、分組調研，清晰的要求能規避個人統計的感性差異。比如最簡單的數過路車流，是否只數新能源車、是否區分車型、在什么時間數、數多長時間、是否區分對向車流，都應該盡可能明晰。

車流計數器。讀書時期曾經幾次上路數車流，當時覺得最沒有技術含量。現在回想起，居然是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圖片：百度。

在調研前多做一分鐘準備，就能節省現場調研十分鐘，節省后期推導結論至少二十分鐘。

除了現場調查，充分利用線上資源也是必要手段。多維度的數據更能反映真實情況。比如利用地圖軟件查詢充電站覆蓋范圍、周邊的建筑分布，利用第三方/競品平臺查詢周邊競爭情況，利用企業信用系統查詢合作方征信，利用信息公開系統查詢地塊屬性等等，都是非常常用的調研途徑。

回顧渾水的調研方法，收集小票、收集發票、調查大股東及實控人、收集購銷合同、租房合同，花樣百出。充電站的調研相對簡單，沒有那么繁雜，但是啟示我們可以根據調研深度的需求，創新各種各樣的方法。為了得到一手的真實數據，有時候笨方法才是好方法。

得到想要的數據后，需要進行分析。在寫盡調報告時，需要緊扣一個初心：這個充電站能不能投資？因此，我們折算日充電量、日流水的時候，對應需要有幾條衡量標尺，如現金流平衡線、盈虧平衡線、三年回收平衡線、五年回收平衡線等。當我們通過已有項目的運營情況去校驗測算模型時，測算模型能不停的修正，我們今后的預測才能越來越準確。

憑感覺、憑經驗的投資是很難持久的，通過盡量充分、量化、結構性的調研，能有效規避風險、提升投資質量。

瑞幸造假事件還在陸續發酵，今天又有不少靠近瑞幸的人出來自爆內幕，大眾逐漸從”看熱鬧不嫌事大“到開始反思瑞幸帶來的啟示、教訓。對于充電樁行業，也能從瑞幸身上思考關于現金流、關于燒錢補貼、關于未來故事的種種。

今天，我們可以先從瑞幸的看空報告開始學習，因為這真的是一份卓越的研報。

（最后再次安利，渾水的這份報告真的是非常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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