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1年倫敦宴會廳舉行的一場高級晚宴上，英國政界和商界精英齊聚一堂，對于在過去十年中為重塑英國經濟做出巨大貢獻的一個人物和他的企業(yè)贊不絕口。

"你值得這樣的感謝，不僅來自這里的每一個人，也來自這個國家，"時任副總理的尼克·克萊格在亞洲之家智庫舉辦的活動中對觀眾說。?前內閣辦公室部長奧利弗·萊特文（Oliver Letwin）盛贊"最杰出的實業(yè)家，他為我們國家乃至他自己的國家?guī)砹司薮蟮睦?quot;。

他們口中的這位企業(yè)家就是拉坦·塔塔（Ratan Tata），當時是他任印度Tata Sons公司董事長的倒數(shù)第二年，該公司管理著一個擁有152年歷史的商業(yè)帝國，旗下有幾十家公司，從制造業(yè)到航空、零售和IT業(yè)。在千禧年之交，它開始了以英國為核心的海外“買買買”狂潮，對許多人來說，這是全球化時代的鼎盛時期。

塔塔先后收購了捷豹路虎、Tetley茶業(yè)和英荷鋼鐵制造商Corus，其中包括位于威爾士塔爾博特港鎮(zhèn)的英國最大的鋼鐵廠。塔塔在印度還在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開始運營，卻最終成為英國領先的工業(yè)雇主，是21世紀經濟力量平衡變化的驕傲象征。

"在投資英國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英國有巨大的潛能。"塔塔先生當晚對嘉賓說。

此后，塔塔集團在國內外的戰(zhàn)略，尤其是對英國工業(yè)的信心受到了嚴峻考驗。它的國際收購大多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進行的，金融危機對歐洲制造業(yè)造成了打擊，隨后英國“脫歐”和貿易戰(zhàn)使問題更加嚴重。即使是Tetley，也不得不面對喝茶少的英國民眾。

由新冠病毒引起的經濟衰退使這個年收入在1130億美元的龐大集團，在幾十個國家的業(yè)務都受到了影響，它可能被迫關閉一些關鍵部門，包括在英國。

董事長納塔拉詹·錢德拉塞卡蘭（Natarajan Chandrasekaran）仍然致力于塔塔的英國鋼鐵業(yè)務，但如果重組計劃失敗，他不排除退出的可能性。"關于塔塔鋼鐵，我們正處于一個拐點，"他說。

塔塔英國鋼鐵業(yè)務十年來未能在經營層面實現(xiàn)收支平衡，正在大放血。今年6月，荷蘭員工的動蕩不安導致了塔塔鋼鐵歐洲公司位于荷蘭的IJmuiden工廠近30年來的首次罷工。掙扎于規(guī)模不足和成本膨脹，JLR已經落后于其他汽車制造商，它正在額外裁員1000人，因為它希望在明年3月之前節(jié)省60億英鎊。

緊張程度之深，迫使塔塔尋求英國政府的救助。但雖然塔塔近期表示，目前沒有為JLR尋找政府資金，但仍在繼續(xù)為其鋼鐵業(yè)務尋求支持。

目前分析師和其他人士紛紛呼吁塔塔，將業(yè)務重心撤回其本土市場印度，那里14億人口的收入、消費和互聯(lián)網使用量在不斷增加，比歐洲更有增長空間。但錢德拉塞卡蘭在2017年接任董事長，任務是去杠桿化和精簡企業(yè)集團，他表示，即使集團在印度國內尋求新的機會，他也會致力于重振其表現(xiàn)不佳的英國制造業(yè)務。

塔塔正寄希望于印度和全球疫情后的繁榮，旗下最賺錢的公司塔塔咨詢服務公司是一家IT外包集團，年收入超過200億美元，業(yè)務遍及數(shù)十個國家。該集團還在探索新的企業(yè)，包括計劃開發(fā)一款"超級App"，希望能將其推向印度蓬勃發(fā)展的消費科技市場最前沿。"地域轉移是由需求和機遇決定的。"錢德拉塞卡蘭先生說。"這不代表說我們要退出全球化。"

塔塔的第二故鄉(xiāng) 

1868年，賈姆謝特吉·塔塔（Jamsetji Tata）成立了一家同名的紡織和貿易公司，不久之后，他就前往英國，親眼看到了該國的工廠。到1907年，塔塔集團在倫敦開設了第一個海外辦事處，但在新近自由化的印度經濟中，蓬勃發(fā)展的塔塔卻需要近一個世紀的時間才能在海外取得最大的進步。

"在海外擴張是拉坦·塔塔（Ratan Tata）的愿景和興趣，因為他們在印度已經進入了很多領域，所以印度剩下的機會有限，"一位熟悉該集團的人說。"他們認為倫敦將是合適的地方，并開始進行考察。"

在2000年首次收購Tetley之后，塔塔在2007年以令人瞠目結舌的62億英鎊收購了Corus，經過8小時與巴西競爭對手的正面競價，塔塔進入了英國的重工業(yè)。但塔塔鋼鐵進軍歐洲很快就被證明是有問題的。收購價昂貴，比Corus競標前的股價溢價68%，而且當時正值大宗商品繁榮已經達到頂峰。

此后問題像滾雪球一樣。歐洲鋼鐵業(yè)從2008年的金融風暴后一蹶不振，塔塔鋼鐵公司也沒有從其歐洲子公司獲得紅利。

雖然該公司在荷蘭的IJmuiden工廠得益于規(guī)模經濟和自己的深水港，但英國業(yè)務卻因投資不足、能源成本高和地理分散的工廠物流成本堆積而受到影響。

荷蘭工人抱怨說，他們的鋼鐵廠正常情況下是有利潤的，但它卻要支撐著塔爾博特港的不景氣的姊妹工廠，這導致荷蘭最近的罷工中出現(xiàn)了緊張的氣氛。

"我們看到的是，20多年來，也是在Corus時期，我們在這里賺取利潤，而錢卻流向了英國，"代表荷蘭工人的FNV工會主任羅爾·伯吉斯（Roel Berghuis）說。"這就是IJmuiden的感覺。"塔塔集團否認塔塔鋼鐵荷蘭公司曾為塔塔鋼鐵英國公司的損失買單。

塔塔在2016年威脅要退出英國鋼鐵業(yè)，但在沒有可信買家的情況下，被政府勸說留下。去年，與德國蒂森克虜伯公司擬議的歐洲合資企業(yè)被歐盟委員會以競爭為由淘汰。在此期間，塔塔專注于在印度的業(yè)務，在2018年收購了一家破產的鋼鐵制造商。目前，印度國內業(yè)務占鋼鐵產能的三分之二，歐洲占三分之一。

該集團現(xiàn)在需要決定，是繼續(xù)為短期內賺錢前景渺茫的英國鋼鐵業(yè)務提供資金，還是通過關閉塔爾博特港并出售小型工廠來減少損失。考慮到其在英國的其他利益，后者在政治上將充滿爭議。

塔塔公司研究的一個方案是用回收廢金屬的電弧爐取代塔爾博特港的雙高爐，這是一個更環(huán)保的可持續(xù)解決方案。但大修需要數(shù)億英鎊的投資，而且由于電爐的勞動密集度較低，不可避免地將導致大規(guī)模失業(yè)。

"如果我們制定計劃，"錢德拉塞卡蘭說，"我們將改造威爾士的工業(yè)區(qū)，實現(xiàn)長期的可持續(xù)性。但如果這不可行，那我們不得不探索其他選擇。"他補充說，雖然脫歐本身并沒有使英國失去吸引力，但關稅或海關檢查可能會使該集團的業(yè)務"失去競爭力"。

塔塔的麻煩

2008年，塔塔汽車從福特手中收購捷豹路虎，鞏固了該集團在英國工業(yè)界的地位。當這家豪華汽車集團被出售時，塔塔先生在英國工業(yè)大佬庫馬爾·巴塔查里亞（Kumar Bhattacharyya）的要求下，飛往英國進行了一次高度秘密的考察。

他從這些破舊的汽車工廠中看到了印度集團加強其國際業(yè)務的機會。在15億英鎊收購后的近十年時間里，塔塔對該集團的所有權是國際化管理的典范。該公司組建了一個由前寶馬高管拉爾夫·斯佩思（Ralf Speth）領導的領導團隊，向企業(yè)注入資金，然后基本上讓汽車制造商自己經營。年收入從收購時的40億英鎊增長到去年的250億英鎊。

但在中國對SUV需求的刺激下，JLR多年來的豐收掩蓋了全球汽車行業(yè)放緩所暴露出的潛在問題。過度開支、使其兩個品牌相互對立的混亂汽車陣容以及未能在電動技術上進行大量投資，這些都使JLR落后于全球同行。

在這個行業(yè)中，即使是最大的企業(yè)也在不斷壯大，業(yè)務卻在不斷萎縮。汽車公司，即使是寶馬和梅賽德斯-奔馳這樣的高端品牌，也是以百萬為單位來衡量其銷售額的。JLR去年僅售出50萬輛汽車。

分析師表示，過去兩年多達60億英鎊的削減，仍遠未達到所需的全面改革。"JLR似乎在堅持削減增量成本，而不是解決公司面臨的大問題，" Bernstein駐香港的汽車分析師Robin朱說。

然而錢德拉塞卡蘭表示，他看好這家汽車制造商的前景。他說："捷豹路虎一直是一個偉大的傳奇。"他拒絕了砍掉表現(xiàn)不佳的捷豹品牌和出售業(yè)務股份的呼聲。"我們致力于JLR兩個品牌。"

7月，塔塔汽車任命前雷諾老板蒂埃里·博洛爾（Thierry Bolloré）為JLR新任首席執(zhí)行官，為企業(yè)打造未來。

錢德拉塞卡蘭還承諾幫助塔塔汽車減輕債務負擔，在十年中期前削減集團的債務水平。"我們將在未來三年內大幅去杠桿化，"他說。但塔塔汽車與英國業(yè)務之間缺乏重疊，長期以來一直令分析師甚至公司內部人士感到困惑。

產品陣容差異，JLR的高端SUV、塔塔汽車的低成本汽車和商用車，這意味著連共享車輛平臺這樣的基本成本節(jié)約都無法實現(xiàn)。

"拉爾夫（JLR CEO）朝一個方向思考，古恩特（塔塔汽車CEO）朝另一個方向思考，兩人都向錢德拉匯報，"一位塔塔前高級主管說。"這是一個爛攤子。"拉爾夫將繼續(xù)在JLR擔任非執(zhí)行董事長。

錢德拉塞卡蘭的愿景包括在印度更廣泛地推進電動汽車，以及其國內商用車部門的"全球愿望"。他說："塔塔汽車擁有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Α?quot;

印度國內批評 

在印度，塔塔集團正面臨著其國際成績單的大難題。前董事長塞勒斯·密斯特里（Cyrus Mistry）因2016年被趕下臺而與集團發(fā)生激烈的法律糾紛，他在6月的法庭文件中認為，"一系列考慮不周的全球收購"導致了"印度企業(yè)歷史上最大的價值破壞"。而且他聲稱，自他離開后，塔塔的業(yè)績已經惡化。

在向法院提交的復函中，塔塔集團強烈反對密斯特里的說法，并為集團辯護。它爭辯說，密斯特里在掌舵期間給隨后的管理層帶來數(shù)千億盧比都無法彌補的損害。

曾在密斯特里手下?lián)螒?zhàn)略主管的尼爾馬利亞·庫馬爾（Nirmalya Kumar）認為，塔塔集團對印度國內市場的重視程度不夠。"考慮到印度與世界其他地區(qū)的機會，結合塔塔集團的能力，我們過去在國際與國內的組合方面做得太過火了。"他說。錢德拉塞卡蘭反駁說，該集團繼續(xù)在海外擴張，并將英國視為"第二故鄉(xiāng)"，并且它會加倍努力開發(fā)印度新業(yè)務。

印度的新冠病例已經達300多萬，而塔塔在印度的業(yè)務集合在疫情期間面臨著喜憂參半的命運。旗下航空公司和酒店企業(yè)受到的嚴重打擊，部分被食鹽或茶葉等日常主食的強勁需求，以及正在深耕人工智能和云服務等領域的TCS所平衡。

錢德拉塞卡蘭愿景的核心是將塔塔轉型為以消費者為中心的數(shù)字集團的項目，此時全球科技公司正在向印度的電子商務投入資金，數(shù)以億計的人第一次使用智能手機和在線購物。

塔塔將旗下的食品和飲料品牌整合成了一個新的全球消費品公司，其中包括一個全新面貌的Tetley。它還在推進雄心勃勃的計劃，推出塔塔"超級App"，首次將其不同的產品和服務，從食品和雜貨配送到金融服務和電子產品集中在一起。

回顧集團過去20年的起伏，董事長說在歐洲或其他任何地方他都無意退縮。我們正在做所有必要的事情，以便能夠應對未來，"他說。"我們正準備抓住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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