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從改革公司文化開始，為未來打下基礎。在我把接力棒交給下一代社長的時候，我希望這次企業文化變革已經完成，這樣他們就可以從第一天開始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未來。”

對于出身，豐田章男總是輕描淡寫，甚至試圖隱藏自己的血統，但不可否認，他在這家由其祖父創立、后來由父親經營的汽車制造商中一路高升。

即使是在2009年擔任社長后，這位家族第三代老板也很少公開討論自己的家庭關系。但在這個瞬息萬變的行業中，豐田章男終于像前輩們一樣感受到了壓力，并越來越多地展現出自己的個性。

這或許是豐田汽車歷史上第一次，公司的最高領導人開始打破前任們傳統的作風，試圖在一些東西上烙下更閃亮、更具個性化的印記。

而豐田章男毫不掩飾地將他的風格與這家日本最大汽車制造商的未來融合到了一起。

如今，豐田章男之子也加入了家族企業當中，但他給出的建議是希望下一代不要隱藏自己的身份。對豐田章男來說，家庭是力量和自豪的源泉。

“我告訴兒子，‘你不必隱藏家庭，因為它是你的一部分，是你自己的一部分。’”豐田章男在一次專訪中說道。

“如果有人問，你可以說出來。”他接著說，“你可以為此感到自豪。” 他還談到了自己祖輩的負擔，以及領導這家全球最受尊敬公司頭十年的情況。

目前，63歲的豐田章男正努力將這家傳統車企轉型成一家高科技移動出行供應商，并尋找合適的繼任者，以保持豐田在這個正在被顛覆的行業中的勢頭——以及盈利能力。

對一些人來說，在股東激進主義的時代，將焦點放在家族上不太合適，對于一個沒有公司控股股份的家族和一位公司領導人更是如此。

但對其他人來說，家族卻是一面根深蒂固的傳統旗幟，為的是讓公司團結在一起。

英語中有個短語直譯過來是“房間里的大象”，意思是一些非常顯而易見的，可是卻一直被忽略的問題。

豐田章男現在面對的正是這個，也就是豐田家族在豐田汽車的作用。

“真的開始改變了。股東們越來越不能容忍出身于創始家族的人。”Jefferies集團日本研究負責人、日本公司治理專家祖海爾·卡恩（Zuhair Khan）解釋說，“但家族也是最關心公司的人。他們的名字就是公司的名字，而且他們往往持有大量的股票。”

“最大的危險”

豐田章男最喜歡的消遣是賽車——不是看，而是親自參加比賽。除此之外，他還愿意和一些名人朋友在一起，比如退役棒球巨星鈴木一郎，并經常當電臺的嘉賓。

豐田的員工和其他知情人士經常簡單地稱呼他為Akio（章男），類似于塞爾吉奧、斯汀或麥當娜等名人。

其他時候，章男扮演的是“Morizo”，一個愛玩的另一個自我，對跑車、歡樂時光、時髦服裝和厚框嬉皮眼鏡情有獨鐘。

章男向熱切的粉絲們分發限量版的Morizo漫畫人物貼紙，其中一些粉絲收集了整個系列。

Morizo這個名字來源于2005年在日本愛知縣舉辦的世博會吉祥物森林爺爺，一個隨和、善良的老人，已經在森林里生活了很多年，并“見過很多東西，知道很多事情”。

在公開場合，豐田章男笑容滿面、精力充沛、自信滿滿，或許還有點男子氣概。如果豐田真的想制造出駕駛樂趣十足的汽車，這位老板就體現了公司的雄心壯志。

在最近的記憶中，與日本古板的商界最接近的人物形象是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這位前日產汽車明星老板一度廣受歡迎，他的事跡還被載入了一本漫畫書。

這正是一些豐田章男觀察人士所擔心的。

評論家說，戈恩被擊倒的部分原因，是他在日產擔任無可爭議的最終決定者的19年里積累了不受約束的權力。

正是這種權力的集中為金融不端行為創造了機會，戈恩因此受到指控，并在去年11月令人震驚地被捕并下臺。

“我們需要密切關注豐田章男，以免他成為另一個卡洛斯·戈恩。”一位日本資深商業編輯說，“他的魅力如此之大，甚至連他的批評者和身邊的人都不能說不。這是最大的風險，我聽說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位編輯表示，在豐田章男的高層副手中，CFO小林耕士可能是最有資格說真話的人。而作為豐田章男最早的監督者之一，小林向來都是實事求是的人，而不是唯命是從。

豐田章男的任期是一般日本汽車公司老板任期的兩倍。外界普遍預計，他將至少留任到2020年東京夏季奧運會之后。

豐田是這項活動的頂級贊助商，并希望利用奧運會作為其技術的全球展示平臺。

家族問題

豐田章男可能會繼續掌管公司還有另一個原因。

“從成為社長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尋找我的繼任者。”豐田章男說，“但十年過去了，我發現找到一個合適的人越來越困難。”

有人預測，豐田章男將任命一位“工薪族CEO”作為繼任者，直到他唯一的兒子——現年31歲的Daisuke成長到可以擔當領導角色的年紀。

確實，這是一種符合豐田家族的常規換代模式。

歷史上，多位豐田家族成員擔任過這家企業的領導。豐田章男上任前則是由三位非家族的人擔任社長一職。目前，關于Daisuke的大部分細節還處于保密狀態。

但和他的父親一樣，Daisuke就讀于日本著名的慶應義塾大學和美國巴布森學院，這所麻省的商學院最擅長訓練人們接管家族企業。

Daisuke的領英主頁顯示，2011年，他從慶應畢業，獲得了經濟學學位。先是在波士頓富達投資工作了一段時間，2016年加入豐田。

自2018年以來，Daisuke一直在豐田研究院先進開發公司（TRI-AD）工作，這是豐田位于東京的人工智能和自動駕駛子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Daisuke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他也和對汽車癡迷的父親一樣，喜歡開車。

但是，豐田章男給兒子的建議與他父親灌輸給他自己的思想截然不同。

“人們會告訴我永遠不要談論家庭。但這很奇怪，因為一個簡單的事實是，我就出生在這個家庭，這不是我能選擇的。”豐田章男說，“對于要不要談論這件事。多年來，我一直進退兩難。”

個人風格

然而，到2017年底，豐田章男感受到家族傳承的分量。

從自動駕駛和電氣化，再到來自硅谷和中國的新競爭的沖擊，豐田在這個行業的多個方面都受到了圍攻，豐田章男不想成為那個“丟球”的人。

“也許你聽過這樣的說法，叫做富不過三代。”這是去年9月豐田章男在北美總部舉行的投資者峰會上說過的話。

“我的一生中，這句話不停的在我耳邊出現。但我有決心證明這是錯的。”從那時起，這就成了豐田章男要打破的魔咒。

豐田章男的形象也越來越不同于他前任的低調。

以2017年東京車展期間的We Love Cars活動為例。脫口秀風格的粉絲聚會就像章男的慶功宴一樣展開。

當時，公眾走過豐田章男多年來駕駛的一系列汽車進入會場，其中有他的雷克薩斯LFA、豐田Altezza和豐田86。

這次聚會的舞臺是對德國Dorint am Nürburgring酒店酒吧的完美再現，就連J?germeister酒瓶都精準還原。另外，那里也是豐田章男參加紐博格林24小時耐力賽時下榻的酒店。

豐田章男開著他擁有的第一輛車來到現場，是一輛保存完好的白色1970年產卡羅拉1600 GT。

之后，他在外面的空地上做出漂移特技，讓大家都很開心。

“很難想象會有其他CEO上演這樣的節目。對豐田章男的粉絲來說，這就是為什么他是一個完美的代言人，因為這家汽車公司正試圖重塑自家產品的‘駕駛樂趣’。”

澤上資產管理公司高級汽車分析師Tatsuo Yoshida認為，這與之前那些單調乏味的管理者大相徑庭。豐田章男已經學會巧妙地利用自身個性的影響力，當做豐田和他自己的DNA象征。

2017年的一場活動中，豐田章男駕駛著豐田86賽車進行表演

“在過去，家族成員不走到臺上，而是在幕后操控。但豐田章男意識到，什么都不說是不好的，他需要表達自己。”Yoshida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對此，豐田章男沒有反駁，他說：“有時候，姓氏會派上用場。”

紀念先輩

當然，豐田這個名字也帶來了一連串的責任。

豐田章男承認，他感到了確保公司未來幾十年繼續取得成功的壓力。這不僅是為了37萬名員工，也是出于對把豐田打造成巨頭的前輩們的責任。

“這個家族已經有三人入選美國汽車名人堂：豐田英二、豐田章一郞和豐田喜一郎。也就是說，社會高度認可這三位先生的貢獻。我努力工作也是為了報答他們。”

在福特家族、寶馬的科萬特家族以及大眾集團的保時捷家族等其他汽車王朝中，這些人在公司都持有相當大的股份，使其巨大的影響力合法化。

豐田章男卻不是這樣。雖然缺乏創始人需要掌握的財務控制，但他身上散發著創始人的心態。

除此之外，豐田章男家族繼續占據公司主導地位也要歸功于在豐田集團各公司擔任領導職務的一大群家庭成員。

愛信精機、豐田紡織和豐田工業的董事長都是姓豐田的人，愛知制鋼、豐田通商、Towa房地產、電裝等企業里也有豐田家族成員擔任要職。

由此可見，一個復雜的交叉控股集團結構進一步擴大了家族的影響力。

然而，現年94歲的豐田章一郞和豐田章男加在一起，據信只擁有該集團旗下豐田汽車不到1%的股份。

其中，章男持有4752895股，占股份的0.1%。而截至2008年，他的父親持有11176193股，這也是最近一次章一郞的相關信息在該公司的財務文件中被披露。

企業治理專家卡恩說，如果有一個獨立的管理委員會來確保讓有能力的家族成員擔當高管，那么由一個家族的后代控制公司并不一定就注定走下坡路。

事實上，即使是少量持股也能賦予這樣的人以特殊地位。

“在日本，創始家族通常被視為‘合法’股東。”卡恩解釋說，這與為了快速獲利的專業投資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論身處何種困境，都能堅持到底的股東被視為‘真正的’股東，創始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我隨時都可能被解雇”

不得不說的是，豐田章男持有少數股權帶來的壓力，是控股家族感受不到的。

他給出了這樣的描述：“因為他們是企業的所有者，他們的地位是有保障的。但我不是。我必須日復一日地確保股東，比如投資者、員工、客戶、供應商等等，對我擔任這個職位感到滿意。”

“通常，公司內外的人都說他們嫉妒我，因為我是豐田家族一員，也是公司的社長。但相信我，這并不容易，明天就被炒魷魚并非不可能。”

不過，無論誰接替豐田章男，都不會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如果豐田章男像外界預期的那樣繼續擔任董事長，那么他的影響力將繼續顯現。

“豐田章男對這是一個家族企業有著敏銳地意識。對他來說，成為社長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權利。”日本編輯Katayama說，“因此，在他擔任董事長的情況下，誰當下一任社長都是非常困難的。而能否培養出自己的接班人也正是豐田章男面臨的挑戰之一。”

然而在交接之前，豐田章男還有未完成的工作，他正在著手對公司進行“全面的改革”。

回顧他的任期，豐田章男說，他把前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應對危機——從金融危機和豐田汽車突然加速召回，再到日本發生的致命地震海嘯災害。

中間這三分之一的時間則要用于重組。

直到最近幾年，豐田章男才開始重組豐田，以應對包括電氣化、互聯互通和自動駕駛的挑戰。

“在過去的10年里，我想為這種變化做好準備。”他說，“但我做不到。”現在的任務則是：打好基礎，讓繼任者能夠從起跑線上起跑。

為此，“我必須從改革公司文化開始，為未來打下基礎。在我把接力棒交給下一代社長的時候，我希望這次企業文化變革已經完成，這樣他們就可以從第一天開始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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